文 / 羽岚+苍叶

Ring

n. 戒指；环状物；v. 包围；环绕；v. 给…打电话；（使）发出钟声

【羽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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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这什么地方……”

檀椿从沾满露水的草地上站起身，瞬间便被凉意包围了。

……好冷，这是山里吗？他环顾四周的景物，朦胧的雾气缠绕着树木，是片野生的树林。从枝叶间能看到天色微微发白，似乎是秋冬的清晨。

他已经对睁眼闭眼来到陌生的地方见怪不惊了，摸着口袋检查自己的现有装备。上班穿着的白大褂，薄毛衣，深色长裤，马丁靴。物品栏里有手机、打火机、半盒香烟、半排布洛芬，随手放的医用手套，随身戴的青石手链，还有扎头发用的皮筋和发簪。

唉，连点零食都没有。他很想点一根烟来，但看在这片树林里的份上忍住了。

把及腰的黑色卷发束起来，随便用簪子固定住，檀椿顺着水流的方向，开始寻找这片树林的出口。

​

【苍叶】

​

踩在朝露润湿的草叶上，越过泥泞山路，拨开时而挡在前方缠住衣袖的枝条。越是深一脚浅一脚地穿行在这片山林间，椿就越是感到隐约的心悸，而不知何时开始作伴的既视感在他终于看见前方出现人造痕迹时终于达到了最高点。

那条缝隙间爬满岁月痕迹的青苔杂草、一直向山坡高处长长延伸的石阶……

——闪回的记忆碎片。喘息声、孩子震颤着的呼吸和被细白手指紧紧拘束在掌心的手。往旁边望去时是银白的发如同瀑布或是樊笼洒落，没入了将他虏获的深色袖间。视线的尽头是，黑暗紧闭的大门，那是……那是——

一把揪住自己的领口，椿猛地倒吸了口山间冷彻的凉气；藏在脑海深处的回忆翻涌，缓慢地与眼前的场景重合了起来。

那是……这是他曾经熟悉、被迫留下而在此成长的地方。

往回望去，几乎看不到起始点的台阶下方，铺开了尚在朦胧晨曦中没有苏醒的乡村风景。

早在数年前就应该已经连同山林带村庄和住民一道，全部被从天而降的炎神之火烧尽的蛙徒村出现在青年面前，使他难得露出了完全愕然的神色。

下一刻，不知从哪里激射而来的羽箭朝着椿的面门直飞而来，伴随响起了刺耳的警戒音。

「……哈？！」

下意识后跳闪过箭矢，接着就因为这种在阶梯上进行的危险动作踉跄了下、连忙站稳身体的人呆呆看着那根箭掉在旁边，目光再往下转，才察觉到下方村子那头已经因警报而发生了小小的喧闹，隐约可以瞄见三三两两身影在道路上聚集，开始四处张望。

这算什么？防御入侵的机制吗……等下！他记忆里的村中没有这么夸张吧？！难道说是当时的大火没有把蛙徒村真的烧毁，什么留下来的人重建村庄后极度戒备外来者之类的展开——

脑中一瞬间飞掠过许多乱七八糟的猜想，但在看见村里走出更多人查看异状时，椿还是连忙按下自己发散的念头，趁还没人注意到自己的存在，小心翼翼地向后重新退入林中掩盖了身形。

……姑且先观察状况吧。

在这么想的没几分钟后，青年额角暴起青筋，忍着某些咒骂冲动再次往深处退了。

才踩了石道一脚也不至于把狗牵来吧！说到底是哪里又是按什么来监测的机关啊！叫他知道是谁做的就先把那家伙种到地里……

​

——但如果是「那之后」还有活着的人的话。

——会是「那个人」吗。

——「他」还在这里吗。

——「他」还活着吗。

——「他」还会……记得自己吗？

——「他」还会……爱自己吗？

​

「啊……靠！」被纷杂思绪再度淹没，当椿注意到自己无意识加快了脚步、开始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森林中奔跑时已经来不及刹车，跌跌撞撞地顺着山地的坡度向下滑去。

不知什么时候手臂被树枝划伤，斑斑点点的赤色染上外衣。红色的眼睛。牵着自己的手。血。呼唤自己的声音，椿，椿，椿。那时也有谁追在自己的身后，巨大的阴影如同此时头顶的树冠笼罩下来，将他捕获就此拘在怀中……然后在他有一天想要反过来追逐那个身影之际，却撇下自己走入了燃烧的火焰里……

「……先、生……」

低低喊出久违称呼的下秒，在朝着山坡尽头失足摔出的椿前方，出现了一张惊讶睁大眼的面孔。

跟着，青年整个人撞上对方，两人乱七八糟地滚出好几步远，撞到巨大石块后终于停下。

他有短暂的时间思维完全空白。
头撞头再磕石头的撞击力度真不是盖的，椿只觉得自己像过了遍滚筒洗衣机的衣服纠缠成团，头颅的震荡跟剧痛令人连脏话都骂不出来，只剩下耳鸣嗡嗡作响，跟眼前一整片的星星雪花来回打转。
「呜……」被压在下面的少年也发出了同样的小声悲鸣，抱着头蜷成一团。
又花了片刻，较年长的那方才勉强摁下了晕眩闷痛，试图把自己跟另一个人交错的肢体分开，「抱歉，你是……」
声音在看清对方的相貌时戛然而止。
白色的发和红色的眼，大约还是高中生年纪的男孩有过分秀丽如同画中人的眉眼五官，虽然现在都皱成了纠结一团。
蕴着生理性泪水的双眼雾蒙蒙地向上看，对上椿时令后者感觉胸口再次被揪紧，一时忘了呼吸。
即使年龄相去甚远，但在漫长的时间里他也曾经不止一次地在脑海中模拟、逆推，加上看过的旧照片以及过去熟识的血缘关系者的相貌参照，来想象那张刻骨铭心的面孔曾经是怎样的青涩模样……而如同一切混着回忆的构想就这样被赋予生命有了形体，面前的就是这样的人。
下意识地，椿抬起头，发现刚刚撞得自己晕眩不止的坚硬石头……该说是石碑，也相当眼熟。
刻着大量姓名年份的纪念碑末尾不是自己所知的名字，而是要再逆推十八年又十八年，有仅他一个人相当在意并默记在心的女性神子——
距离开蛙徒村七年后的今天，整整四十三年前。
他乃至于友人的母亲都尚未出生，而柳田一族的末代当主、柳田孝，刚是和自己舍下村子时同龄的十八岁。
……正与眼前少年相吻合的年纪。
「……长得真像。」喃喃自语着，椿朝还没反应过来地「唔？」了声的人伸出手，做了某件其实想过很久、一直很想尝试的事。
——用力掐了把那张白皙微凉的脸。
在少年再度反射性的呼痛下，他放开对方端详着自己的掌心，不由自主地漏出几许笑声。
手感……也还挺不错。
「——你到底干什么啊！怪人！」
下一刻，无良大人的窃笑被受害者一拳掼下去。